清溪沟的市长工程

江二妹

清溪沟水库

清溪沟学校

□黄淳

现在的江津蔡家镇清溪沟村，原来叫清溪沟乡，曾是国家级贫困乡。那时，重庆还没有直辖，江津是四川省的县级市，由重庆计划单列市代管。人们戏称，重庆是“大市”，江津是“小市”。为了在清溪沟学校修建一幢新的教学楼，两级市政府挂牌督办，让原本的一件普通事项，成了名副其实的“市长工程”。

违规资金成了“助学金”

20世纪90年代初期，重庆某机关违规购买小轿车被纪委查处，违规资金96万元被没收。市政府决定，用这笔钱，资助两所贫困山区学校建设。至于资助哪两所学校，由市教委提出初步意见，市政府办公厅审查，最后交由当时分管教育的常务副市长肖祖修审定。市教委的意见是，资助江津和永川各一所，每所资助48万元。这笔钱，来源特殊，资助对象必须是贫困山区学校，一定要准确，要符合市政府的要求，否则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非议。江津提出资助清溪沟学校。肖祖修副市长非常审慎，一定要亲自到现场，查看了以后再做决定。

肖祖修副市长到清溪沟学校核查，由江津新上任的市长唐昌放随同，教委分管领导黄以乾和基建科工作人员同行，我协助工作。到了清溪沟学校，肖副市长先查看教室，再查看学生宿舍。当年的清溪沟学校十分简陋，校舍有些破烂。土墙瓦房教室，墙体风化并有裂缝，有的裂缝手都伸得进去，半面采光的窗户只有木条窗柱没有[url=]玻璃[/url]挡风，头顶上的瓦片稀疏透光完全遮不住山雨。走进低矮的学生宿舍，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。靠墙安了一排双层窄木床，每床住两个学生。木床不够用，潮湿泥土地面铺了十余张竹席做学生床。肖副市长看了学生宿舍现状，神情极为凝重。他蹲下身子，掀起竹席，摸了摸铺在下面的稻草。稻草是润湿的，竹席的背面也是润湿的。他直起身，对校长说：“校长，拜托了，用砖头、木板隔在下面，出太阳了，把稻草弄出去晒一晒。”

各级政府积极配资

查看完学校的情况，要召开一个座谈会交换意见。唐昌放市长把我叫到一旁，悄悄递给我一个微型录音机，问我会用吗，我点点头。他说，你把录音机放在桌子下面，等一会儿，轮到肖副市长讲话，你看我提示，马上按录音键。

座谈会开始了，先由校长介绍学校的情况，然后，肖副市长讲话。唐昌放市长赶紧给我递了一个眼色，我立即按下了录音键。肖副市长说了这笔钱的来源，认可清溪沟学校符合市政府提出的资助条件，并提出江津财政也要适当配套。肖副市长讲完后，唐昌放市长把录音机拿过去说：“肖市长，你老人家刚才的表态，我叫小黄录了音。”话音未落，肖副市长就说：“昌放，不用这样做嘛。我老肖到基层，说了哪些话，自己还是记得住。”唐昌放市长赶紧解释这是为了方便写座谈纪要。肖副市长笑了笑说：“算了，你别解释了，我懂。你尽管放心，少不了你江津一分钱。这次资助两所学校，我要参加其中一所的竣工典礼。你们和永川，哪家先修好，我就到哪家参加竣工典礼。不过，有言在先，学校的房子，你要给我修好，在施工质量上不能出半点差错。”经过磋商议定，重庆资助48万元，江津配套资金48万元，其中江津财政24万元，蔡家区24万元。

以当时的学校管理体制，清溪沟乡属蔡家区管辖，按照普及九年义务教育责任书划分，蔡家区需自筹24万元。听说要自筹24万元，蔡家区领导焦麻了。当年，蔡家区财政满打满算大约能完成百万元收入，除去财政供养人口和民政救济对象等刚性支出所剩无几，这24万元现金从何而来。“为官一任，造福一方”，建好落后学校，让山区孩子有一个良好学习条件，这是义不容辞的职责，再大的困难也只能下决心去战胜它，而不能畏缩不前、无所作为。基层干部应有的事业心、责任感，令他不容置辩。他当即表态，“就算我蔡家区当巾巾当片片，动员群众节衣缩食，也要凑足这笔钱，一定要把学校修好！”

“挂牌”修教学楼

回到江津，我连夜加班，整理出了两级市政府关于改造清溪沟学校现场办公会座谈纪要稿，第二天上午上班时送交到了唐昌放市长办公桌上。座谈纪要经领导签署打印后，很快送交到了市政府办公厅。肖副市长对江津办事高效率也很赞许，签批后交有关部门办理，资金也很快到了位。

肖副市长现场办公后，清溪沟学校建设成了两级市政府“挂牌”的市长工程。教委分管基建的领导隔三岔五往山上跑，了解催促施工进度。基建科的工作人员，则成了这个项目的专职工程监理，天天守在工地上，不敢有丝毫懈怠。次年8月下旬，清溪沟教学楼终于在新学年开学前竣工了，而永川那所学校[url=]基建工程[/url]还没有完成。肖祖修副市长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高兴，告知江津，一定要来清溪沟亲自参加竣工仪式。

新学年开学第一天，清溪沟艳阳高照，新教学楼高高耸立，学校操场人山人海，锣鼓喧天，欢声笑语。肖副市长和重庆市政府有关部门的领导来了，江津“四大班子”主要领导和分管联系领导来了，蔡家区和清溪沟乡的党政领导来了，四里八乡的山区群众也来了。大家欢聚一堂，祝贺大山沟里建起了第一幢水泥砖混教学大楼，祝贺贫困山区的孩子们从此告别低矮破旧四面透风的土墙教室、可以高高兴兴地走进规范化教室里上课了。

肖祖修畅游清溪沟水库

简短的竣工剪彩仪式结束后，肖副市长问道：“听说清溪沟水库水质好，可不可以游泳？”蔡家区的同志说，没问题，完全可以游泳。他这一回答不打紧，却急坏了肖副市长的随行人员。原来，肖副市长是游泳高手，有水质优良的水库，他肯定要提出去畅游一下。果然，肖副市长说：“走，我们去游一圈，感受一下清溪沟的好山好水，顺便给他们打打广告。”

看肖副市长如此好兴致，谁也拦不住，只得赶紧通知水库管理所，准备两艘小木船随同。陪同肖副市长下水游泳的只有他的秘书和水库管理所的两位小伙子，我和几位同志分乘两艘木船紧随其后。当年的清溪沟水库，青山倒映，碧水如镜，双手掬起一捧水看不到半点杂质，完全可以直接饮用。游了约10分钟，担心年过半百的肖副市长体力不支，劝他别游了赶紧上船。他摆摆手，兴致勃勃地继续向前游，根本没有停下的念头。大约20分钟后，游到了湖心小岛，他才靠岸稍息。看样子，他准备稍作休息再返游回去。随行人员坚决反对，因为我们没带救生器材，如有半点闪失，这责任谁也负担不起。肖副市长见大家竭力反对，不得不打消了返游念头，随船返回了水库堤坝码头。

事隔多年，我退休了，在江津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尽义务，遇到了同在重庆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尽义务的肖祖修。当再提及20余年前在清溪沟水库游泳的往事时，年过八旬的肖祖修很自信地对我说，“告诉你，小黄，那天要不是你们坚决阻拦，我返游回去绝对没问题。说真的，清溪沟的风景太美了，我现在都还很留恋，真想再去畅游一盘。”

我揣测，他老人家说这番话，除了想表达对清溪沟好山好水的留恋外，也许还有对为之付出心血的那幢教学楼的留恋，以及对山区孩子能在更好学习环境中健康成长的期盼。

（来源：上游新闻，作者系江津区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）